二、从行为方面看祥林嫂的惧死情结
一直到柳妈与她的那次“深谈”之前,祥林嫂的内心,还是只有对阿毛的负罪感。至于惧死情结,是柳妈带给她的,这一点,可以从祥林嫂与柳妈谈话伊始阶段得到证明。
《祝福》第88、89段写到:腊月三十以后就忙起来了,然而这回,祥林嫂除烧火之外,没有别的事,却闲着了,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,微雪点点的下来了,“唉,唉,我真傻。”祥林嫂看了天空,叹息着,独语似的说。
第98段写到:……祥林嫂似乎很局促了,立刻敛了笑容,旋转眼光,自去看雪花。
在与柳妈谈话之前,祥林嫂知道的只有以“我真傻”开头的“狼吃阿毛”故事。柳妈不耐烦了,要转换话题,可是,揄揶式的聊天引不起祥林嫂的兴致,她依然“自去看雪花”,依然想着她的阿毛。直到柳妈“诡秘”的说了一些她在“山村里所末曾知道的”关于“阴司”(地狱)的事,才引起了她内心新的恐慌。
祥林嫂自从听了柳妈的话,说将来要被下放到“阴司”去,还要被“锯开来”后,神气非常的恐惧,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,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”。早饭之后,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求捐门槛。当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时,她便“急得流泪”。尽管捐门槛要花去许多钱,但祥林嫂丝毫不吝惜,用了将近一年的工钱去捐了。捐了以后,便“神气很舒畅,眼光分外有神”。……对于祥林嫂的这一“不惜花钱,求捐门槛”的行为该怎么解释呢?或者说,指导她这一行为的心理是什么呢?我们从祥林嫂的此前此后的神态的变化(由“恐惧”到“舒畅”)分析,很明显,祥林嫂花钱是为了消除内心的恐惧(对死的恐惧)。
但“捐了门槛”并没有使祥林嫂彻底地消除 “惧死情结”,其原因又在于鲁四老爷家的所作所为。冬至的祭祖时节,祥林嫂“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”。可四婶的一句话(慌忙大声说):“你放着罢,祥林嫂!”使祥林嫂“脸色同时变作灰黑,也不再去取烛台,只是失神的站着”。此时,她才明白,尽管捐了门槛,依然无法改变自己死后的命运,于是她的“惧死情结”非但没有解开,反而再一次束紧了。于是,“第二天,不但眼睛窈陷下去,连精神也更不济了。”……
三、“负罪感”和“惧死情结”是祥林嫂悲剧的内因
《祝福》的高潮部分结束时,祥林嫂的思想上的两大枷锁是:对阿毛的负罪感和对死的恐惧感。这两大枷锁紧紧地抠紧她的心,使得她“全不见有伶俐起来的希望”,于是她便被鲁四老爷打发走了。
虽然离开了鲁四老爷家,她的思想重压却依然没变。成了一乞丐后,就再也没有人和她讲话了。她一个人在孤单的生活中,思想重压自然日重一日。这一点,我又可以从小说结局部分祥林嫂和“我”的三问三答中得到证明。
一问:“一个人死了之后,究竟有没有魂灵的?”(低声,秘密的)
一答:“也许有罢,──我想。”
二问:“那么,也就有地狱了?”(恐惧的语气)
二答:“论理,就该也有。──然而也未必。”
三问:“那么,死掉的一家的人,都能见面的?”(欣喜的语气)
三答:“实在,我说不清。”
祥林嫂的三问,其心情是亦悲亦喜,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祥林嫂的矛盾心理──既害怕死,又希望死。
这一方面是由于祥林嫂有着深深的“负罪感”,生前有太多的罪过,总希望来世改过。所以她希望“死掉的一家人,都能见面”,她特别希望见到阿毛,阿毛是她精神的唯一支柱。
另一方面,由于祥林嫂的难解的“惧死情结”,又使她害怕死,害怕死后还要入地狱,惨遭“锯身”的痛苦,所以她又希望没有“魂灵”,没有“地狱”。
所以祥林嫂的由来已久的“负罪感”和“惧死情结”的交织,形成了她“希望其有,又希望其无”的矛盾心理,当我以一句“说不清”来总答祥林嫂的问话时,祥林嫂再也不堪这两大思想重压,终于在富人们的“祝福”声中寂然死去。
所以,我们应该说,祥林嫂是被封建礼教和封建思想摧残至死的,但这摧残主要是通过祥林嫂的心理上的“负罪感”和“惧死情结”而起作用的,这两方面的原因我们均不能忽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