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孔乙己》是鲁迅继《狂人日记》之后第二篇抨击封建制度和封建文化的小说,讲述一个没有考上秀才的读书人的悲剧遭遇。主人公孔乙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,但他在科举制度毒害下,除了满口“之乎者也”之外,一无所能,穷途潦倒,成了人们取笑的资料。为生活所迫,他偶尔做些小偷小窃的事,终于被打断了腿,在生活的折磨下默默死去。小说通过对人物性格和遭遇的生动描写,揭露了封建科举制度的腐朽,鞭挞了封建教育对知识分子心灵的戕害。小说用轻松风趣的语调,讲述沉重而辛酸的故事,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,是新文学中难得的精品。
《药》表现了现代史上重大而发人深思的主题。作品描述华老栓用被统治者杀害的革命者夏瑜的鲜血蘸成“人血馒头”为儿子治病的故事。一个革命者为民众的解放而慷慨牺牲,他的鲜血却被民众当作治病的灵药,这种强烈的反差,有力地揭示了旧民主革命与民众的严重隔膜,揭露了长期的封建统治给人民造成的麻木和愚昧。作者赞扬夏瑜的革命精神和气节,痛惜民众的落后和无知。
除上述作品外,《呐喊》中的短篇小说还有《一件小事》、《故乡》、《端午节》、《白光》、《兔和猫》、《鸭的喜剧》、《社戏》。其中《端午节》塑造了一个懦弱、自私、一味逃避现实的知识分子形象──方玄绰;《白光》讲述了落第知识分子陈士成听信祖宗传言,在院子里挖银子未果,终于坠湖而死的故事;在《兔和猫》中,作者从兔子遭受黑猫“毒手”这件事上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生命在现实生活上的无足轻重;《鸭的喜剧》记述了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为排遣寂寞养鸭子的故事。
三、思想内容
鲁迅将小说集命名为《呐喊》,是有其寓意的。他本书《自序》中说:“在我自己,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,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,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,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,使他不惮于前驱。”
这里所说的“自己的寂寞的悲哀”指的是什么?我们知道,《呐喊》的第一篇《狂人日记》发表于1918年,此时鲁迅已是38岁。在过去的38年中,他经历了童年时期的家庭剧变,祖父被捕,父亲病故,因而饱尝了人间冷暖,深味了世态炎凉;又经历了青年时期富国强兵梦、医人济世梦和维新梦的破灭,这里包括了对江南水师学堂和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路学堂的大失望,以及在日本仙台医学专门学校所受的强烈刺激;人到中年又亲历了换汤不换药的辛亥革命和接踵而来的袁世凯称帝、张勋复辟。这种种,大概就足以使他深感旧的黑暗势力的强大、广大国民的愚弱和少数觉醒者形单影只的痛苦。他在《自序》中概叹:“独有叫喊于生人中,而生人并无反映,既非赞同,也无反对,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,无可措手的了,这是怎样的悲哀呵,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。”这是可以和他早期诗作《自题小像》“灵台无计逃神矢,风雨如磐 故园;寄意寒星荃不察,我以我血荐轩辕”相互参照的。这正是《呐喊》的写作动因,也是《呐喊》成为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镜子的基础。
在《呐喊》中,到处可见的是封建秩序、封建礼教、封建迷信在“吃人”。孔乙己、华老栓一家、单四嫂子母子、七斤夫妇、闰土、阿Q……陆续被“吃”,从精神的扭曲一直到肉体的死亡。换言之,揭露“吃人”现象、抨击“吃人”思想,乃是《呐喊》以及同时期所写杂文中最突出的共同主题。《狂人日记》便以象征手法明确无误地昭示了当时鲁迅引为自豪的惊人发现:“中国人尚是食人民族”。
旧中国灾难深重,一般老百姓致死之道多矣。《故乡》中介绍闰土时曾提到:“多子,饥荒,苛税,兵,匪,官、绅,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”。这七者无一不可“食人”。但这七者即使在《故乡》中也只是一笔带过,鲁迅致大力于揭露和批判者却是封建思想对人们的腐蚀,《呐喊》其他各篇也大体如此。这大概只能从鲁迅当时认为“软刀子”之为害远甚于“硬刀子”这一看法来作解释了。鲁迅终其一生关注着“国民性”的改变问题,而“国民性”中存在的某些严重缺陷和弱点,鲁迅在相当长尽管鲁迅当时尚不是马克思主义者,但已能辩证地、从阶级论的观点看问题。他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认为,封建思想、封建道德、封建迷信等等,不但为“上等人”所坚持、所宣扬,亦且深植于“下等人”心中,从而导致了广大群众思想的落后、精神的愚昧、个性的泯灭。鲁迅深感这种种缺陷、弱点在“下等人”身上普遍存在的严重性,他大概认为,下等人深受“旧的成法”的束缚、毒害而不自觉,其严重性远过于上等人的坚持、维护“旧的成法,这个问题如不解决,则一切改革都只能是换汤不换药。三十年代初鲁迅答复斯诺提问:“中国阿Q仍同以前一样多吗?”说是“更糟了,现在是阿Q们管理着这个国家了。”参看《阿Q正传》中关于阿Q“革命”理想的描写,鲁迅此言不谬。
鲁迅是要用文艺来改变人的精神的,他就不能无视国民性问题;鲁迅是要写出他眼中的人生的,未庄、鲁镇社会便是他眼中人生的缩影;鲁迅是要写出现在国人的灵魂的,阿Q诸人便是这灵魂的载体;鲁迅是要用创作去揭出痛苦,引起疗救的注意的,在当时的鲁迅看来,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铁屋子中,许多昏睡的人们都要闷死而不感到就死的悲哀,这正是他当时要揭出的最大痛苦,并认为是最须引起人们疗效的注意的。
然而,国民性的改变岂是易事,沉渣的泛起却决不困难,因此《呐喊》诸篇中几乎都饱含着浓重的悲剧意蕴。《社戏》中的农民孩子双喜、阿发等的确带来一些鲜活的气息,但少年闰土正是如此,长大后不仍然会成为一个又一个的木偶人么。甚至在《兔和猫》、《鸭的喜剧》中我们也可看到兔子的悲剧,蝌蚪的悲剧。即使鲁迅尊重“主将”不喜欢消极的态度,在夏瑜坟上平添花环,也不叙单四嫂子终于没有梦见儿子,甚至在《故乡》的结尾充满感情地寄希望于未来,但贯串《呐喊》各篇的悲剧气息终究难以冲淡和抵消。
在反封建思想中,鲁迅冷峻地看到封建思想观念主要是依靠精神方面的力量,依靠多数的感情的凉薄。在《孔乙己》里,让人感到寒冷的主要不是丁举人对孔乙己的殴打,而是咸亨酒店一应人众对孔乙己的冷漠与无情;在《药》时,透着冷气的也主要不是夏瑜被处死,而是社会群众对夏瑜死的茫然冷漠的态度。在这里没有摆开堂堂之阵、正正之旗,多的是闲淡中的格击,语言里的流弹,笑脸下的攻讦,一切都在封建礼教制度认可的范围里进行。孔乙己偷了书被吊打,他们笑着来问一问;N先生剪辫子,他们跟在后面喊几声“假洋鬼子”;一男一女在一起说话,阿Q投过去一块石子;华老栓茶客对夏瑜的笑谈……这一切都不足以造成肉体的残害,都能使人感到精神的震悚。这里的冷是内在的。一句话,冷峻是鲁迅小说现实主义真实性的具体表现特征,是真实地反映中国封建传统思想和传统道德吃人本质的需要。
总之,《呐喊》是我国现代文学中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镜子。
四、艺术特色
《呐喊》的艺术特色,首先表现在独特的视角与独特的小说模式上。
鲁迅在观察与表现他的小说主人公时,有着自己的独特的视角:如他的自述中所说,他始终关注着“病态社会”里人(知识者与农民)的精神“病苦”。因此,在《药》里,他仅用一床“满幅补钉的夹被”暗示了华老栓一家生活的拮据,正面展开描写的是他们一家的精神愚昧;在《故乡》里,最震动人心的不是闰土的贫困,而是他一声“老爷”所显示的心灵的麻木;《明天》里,单四嫂子的不幸不仅在寡妇丧子,更大痛苦是她的孤独与空虚。鲁迅的目的正是要打破“瞒和骗”,逼迫读者与他小说的人物,连同作家自己,正视人心、人性的卑污,承受精神的苦刑,在灵魂的搅动中发生精神的变化。这样,他的小说实质上就是对现代中国人(首先是农民与知识者)的灵魂的伟大拷问,鲁迅称之为“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”,其实是最深刻地显示了他自己小说的现代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