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《孔乙己》的艺术表现是非常成功的在其中贯穿始终的笑声,尤为突出。小说中的笑声是连结孔乙己环境的纽带,它来自周围人物的嘴,浇在孔乙己身上,反映了他的性格遭遇,它使篇幅高度集中,凝炼。在艺术上取得杰出成就;同时,它又是喜剧的重要因素,通过它写出孔乙己的悲剧,并强化了这个悲剧的笑声,是人物和环境的中介物,也是喜剧和悲剧的粘合齐。用一连串的笑声,使人物和环境紧密结合,并高度典型化。用一连串的笑声以喜剧的形式来表现和强化悲剧的内容,这就是《孔乙己》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。
“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,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。”⑶小说中的孔乙己纯朴善良,虽然沦落到了极其卑下的境地,还是多少保留着一些有价值的东西。但是,这些有价值的东西以及他被打折了腿的不幸,竟连同他身上的无价值的东西──穷酸,迂腐的性格,一起遭到了人们的讥笑和哄笑。笑声如果笑得其所,则是喜剧,然而小说中出现的十二处“笑”的描写,着实让人笑不起来。
孔乙己想要依附的那个阶级已经没落,他信守的那些教条也已经腐朽,但他依然不知不觉,甚至还自命不凡,摆出知识分子的臭架子来,或掩盖自己的烂疮疤,或显示自己的优越感,于是他的一言一行无不成了笑料,他的臭架子摆得越神气,人们也就笑得越响亮。这种笑“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”,它的喜剧效果是合理的,积极的。如果小说对孔乙己描写,纯然是这种笑声,那就只有喜剧,而无所谓悲剧。然而小说所传出的哄笑声,却让观者掉泪而无法哄笑,因为它本是悲剧,这哄笑虽有合理的成分,但从主要方面看,却是不合理的。
鲁迅对于孔乙己,有嘲笑;也有批判,但斗争的矛头主要不是指向孔乙己个人,而是指向驱使孔乙己陷入非人境地和造成了畸形性格的旧教育,旧制度,指向制造这个悲喜剧的社会根源。孔乙己本来有着纯朴善良的品质,但在封建教育的毒害下,他却被扭曲了,异化了。变成了社会的“遗弃物”。即使是那些保留下来的有价值的东西,如热心帮助小伙计,爱护小孩子,也被扭曲变形了,以“茴字有四样写法”等可笑的形式表现出来。“遗弃物”的命运不但引不起人们丝毫的同情,还遭到嘲弄,受到统治者的迫害,最后是无声无息,悲惨地死去。他如果在一个正常、健康的社会环境中是应该引起哀叹和同情的,可是在这酒店门前──封建社会黑暗的一隅,你听不到叹息或哭泣,而是听到一连串又尖又冷的笑声,不但笑他该笑之处:迂腐、麻木,还笑他的不该笑的种种不幸。
这笑声所以不忍卒闻,是包含着最可悲的内容的,因为它不是来自一部分人,而是来自社会,由“长衫客”和“短衣帮”所混合组成的对孔乙己逗乐和嘲弄,固然应该诅咒,但“短衣帮”的鄙夷的笑声,难道就全属于“撕破那无价值的东西”?在同一个民族里,同一个被压迫的下层社会中,一些人被压迫,被凌辱,在死亡线上苦挣扎,而另一些人却无动于衷,还在取笑他,由此发出的笑声,是最令人悲叹,掉泪的,孔乙己的悲剧,由于描写这些最可悲叹的笑声,而得到了有力的表现和强化,初读作品时感到可笑,但稍加思索就会令人感到格外沉痛,感到这个悲剧的可悲和深刻性。作者用喜剧的形式来表现悲剧,喜剧的形式加强了、深化了悲剧的内容。作者用“笔”来挖掘和鞭笞人物可笑的灵魂,用“笔”来唤起和激发人民斗争的勇气,用“笔”来提出和回答社会现实的问题。“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,要除去制造并赏玩别人苦痛的昏迷和强暴。”⑷这或者是作者写此篇的初衷。
综上所述,透过《孔乙己》,我们清楚地感到了这篇小说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风格的魅力。志隐而味深,朴素而自然,凝炼而简洁折射出鲁迅先生积淀深厚的文学底蕴,标志着鲁迅先生对生活的独特理解,发掘和表现、体现着鲁迅先生小说特有的审判特质。无怪乎鲁迅先生最喜爱这篇小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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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参考书目】
⑴ 《鲁迅的印象》 日本汉学家增田涉
⑵ 《鲁迅小说讲话》 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
⑶ 《再论雷峰塔的倒掉》鲁 迅
⑷ 《我之节列观》鲁 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