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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菱的悲剧气韵

11-01 11:55:11 | 浏览次数: 58618 次 | 栏目:初三语文知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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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香菱拿了诗,回至蘅芜院中,诸事不管,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。宝钗连催他数次睡觉,他也不睡,宝钗见他这般苦心,只得随他去了。一日,黛玉方梳洗完了,只见香菱笑吟吟的送了书来,又要换杜律。

  这儿还是比较冷淡的描摹,却已使人意识香菱学诗的痴。到了后来:

  香菱听了,默默的回来,越发连房也不进去,只在池边树下,或坐在山石上出神,或蹲在地下抠地。来往的人都诧异。李纨、宝钗、探春、宝玉等听得此言,都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瞧着他笑。只见他皱一回眉,又自己含笑一回。宝钗笑道:“这个人定是疯了!昨夜嘟嘟哝哝,直闹到五更才睡下。没一顿饭的工夫,天就亮了,我就听见他起来了,忙忙碌碌梳了头,就找颦儿去。一回来了,呆了一天,做了一首又不好,自然这会子另做呢。……”

  完全已经是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痴迷醉心境界,果真她“满心中正是想诗,至晚间,对灯出了一回神,至三更以后,上床躺下,两眼睁睁,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着了”,甚而至于“苦志学诗,精血诚聚,日间不能做出,忽于梦中得了八句”;连“探春隔牕笑说道:‘菱姑娘,你闲闲罢’”的闲话,香菱也“怔怔答道:‘闲’字是十五删的,错了韵了’。”这样一番“慕雅女雅集苦吟诗”的学习过程,终于使得她在诗社里分享了属于为诗的众乐,并且还指正了湘云的疏忽。整个苦苦吟诗的过程,的确达成曹雪芹塑造与发挥香菱个性的企图。关于这种特殊动作,晴雯补裘的一段在字数上大概可以旗鼓相当,也同样地刻画显现出女性的某种苦心经营出来的深情。因为“学诗”动作本身的学术性与动作扮演人性格的差异,遂使这段文字的表现技巧不及补裘那段那么富丽泼辣与过瘾,但毕竟展示了曹雪芹另一方面的慧心与写作技巧。

  如果说“慕雅女雅集苦吟诗”独独发挥与造就了香菱,则“呆香菱情解石榴裙”不仅写了香菱同时也烘托了宝玉。这一段情节很像“喜出望外平儿理妆”,那一回平儿受了委屈,宝玉替她熨贴衣裳,晾洗绢子,都旨在展露根深蒂固于宝玉内心深处那种对女性的赏爱怜惜。这回中是香菱与荳官等在园里兜着坐在花草堆里斗草,斗到后来“夫妻蕙”时,居然斗起嘴来,当然是善意的玩笑,结果两人在打骂之间却是把香菱石榴红绫的裙子给积雨污湿溅着了,宝玉见着了,自然说出一番体贴的话语,后来设法向袭人借了一条,解决香菱不大不小的尴尬。整个过程写得极生动极美丽,香菱活泼与广结善缘的素馨自此流溢出来。而最后“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下,将方才夫妻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挖了一个坑,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,将这菱蕙安放上;又将些落花来掩了,方撮土掩埋平伏”。作者再一度将宝玉的痴情温柔体贴,借着掩埋的动作表露出来,这是一段极为动人的尾声,在结束时仍有峭折的转变:

  香菱拉他的手笑道:“这又叫做什么?怪道人人说你惯会鬼鬼祟祟,使人肉麻呢!你瞧瞧!你这手弄得泥污苔滑的。还不快洗去!”宝玉笑着,方起身走了去洗手。香菱也自走开。二人已走了数步,香菱复转身回来叫住宝玉。宝玉不知有何话说,扎煞着两只泥手,笑嘻嘻的转来,问:“作什么?”香菱红了脸,只管笑,嘴里却要说什么,又说不出口来。因那边他的小丫头臻儿走来说:“二姑娘等你说话呢”,香菱脸又一红,方向宝玉道:“裙子的事,可别和你哥哥说,就完了。”说毕,即转身走了。宝玉笑道:“可不是我疯了,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!”

  就单单一句红着脸吞吐说出的“裙子的事,可别和你哥哥说”,还是泄露香菱天真无机外壳里包容了一颗顾虑牵挂的爱心,饱蓄一个宿命柔顺女子素朴的热爱,特别觉得中国传统女性出嫁从夫无悔的认定。

  按常理推论,香菱对惟一可以托靠的薛蟠,应是满怀独自占有的欲望,即令不曾将这种意欲表现出来,也该是竭力隐忍,以成就贤慧的美名。但是在薛蟠娶金桂前,当香菱向宝玉报告这桩喜讯,却全然是孩童好热闹迎迓新客的一片喜悦的好兴致。她兴兴头头,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,知道夏金桂“在家里也读书写字”便满心企盼“我也巴不得早些娶过来,又添了一个做诗的人了”。倒是宝玉冷笑道:“虽如此说,但只我倒替你担心虑后呢!”香菱不解:“这是什么话?我不懂了。”俟宝玉说出他的隐忧:“这有什么不懂的?只怕再有个人来,薛大哥就不疼你了。”香菱听了,不觉红了脸,正色道:“这是怎么说!素日咱们都是厮抬厮敬,今日忽然提起这些事来,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亲近不得的人!”并且“一面说,一面转身走了”。

  这里香菱显示罕有不豫的表情,她满心的企盼应该是真的,只要金桂不是那么一个悖于情理的人,香菱绝对有那份涵养与金桂谦和相处。只是她心里不可否认地有一层顾忌,不过她掩饰得很好(越是说得兴兴头头絮絮叨叨,越是潜意识里不安的表现),以致宝玉说出真心话时,她反而动气了,这点微妙的顾虑原是要竭尽心力维护的啊!因为对话技巧的高明,极易使人被这种障眼法蒙蔽,曹雪芹深解人性,因之这儿每一句话都巩固于真实人性的心理背景上。

  金桂的出现,使香菱又步上死阴的幽谷。金桂“外具花柳之姿,内秉风雷之性”,“自己尊若菩萨,他人秽如粪土”,曹雪芹又赋予她一个极为怵目惊心的嗜好“又生平最喜啃骨头,每日务要杀鸡鸭,将肉赏人吃,只单是油炸的焦骨头下酒,吃得不耐烦,便肆行侮骂”。花柳与风雷,菩萨与粪土是最强烈的对比,表示其性格的不稳定与极端。“喜欢啃骨头”更是象征性的动作,明显指出她嗜血的残酷,我们可以预感到会有怎样的祸事发生。在金桂未来以前,香菱虽然不幸,但她终究还很自足于她狭小的女性侍妾世界,单纯快活地过日子。金桂来了以后她真的遭受实质的折磨,精神肉体双方面的摧残。

  改称秋菱是第一步,金桂纯粹是有意找碴,像历史上肆行文字狱的暴君,在口头上设计好圈套,诱骗香菱入彀:

  话说金桂听了,将脖项一扭,嘴唇一撇,鼻孔里哧哧两声,冷笑道:“菱角花开,谁见香来?若是菱角香了,正经那些香花放在那里?可是不通之极!”香菱道:“不独菱花香,就连荷叶,莲蓬,都是有一股清香的:但他原不是花香可比,若静日静夜,或清早半夜,细领略了去,那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闻呢,就连菱角、鸡头、苇叶、芦根,得了风露,那一股清香也是令人心神爽快的。”金桂道:“依你说,这兰花、桂花的香又非别的香可比。”一句未了,金桂的丫头,名唤宝蟾的,忙指着香菱的脸,说道:“你可要死!你怎么叫起姑娘的名字来?”

  实际上香菱在不知不觉中替作者解释了她自己性格上的特点,是一股清香,须得在静日静夜,清早半夜,细细领略的清香,得了风露后那一股香味却又是令人心神爽快的,说这话时,香菱是带着惯有天真的语气,并且是越说越带劲。就在这个当头,不小心触犯了金桂的禁忌,对于金桂无理的改名,香菱是“笑道:‘就依奶奶这样罢了。’”她这样微笑地接受了毫无理性的剥削,却没料到这种残害逐渐加深加剧,她失去了生命里的风露,薛蟠对她的动粗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的景象,欠缺深思熟虑性格的薛蟠果真被金桂挑唆,顺手抓起一根门闩,劈头劈脸浑身打起香菱来,香菱叫屈,这是她痛苦的最高潮。最后终于忍不住百般的虐待折磨,“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。把前面路径竟自断绝。虽然如此,终不免对月伤悲,挑灯自叹”。这是传统文学里习见闺怨的情怀,因为曹雪芹采用一种平铺直叙的方式交待,因而表现不够委婉深刻,若是像前面几回以一种戏剧动作描摹,应当更可加重她的悲剧性。

  关于香菱的结局,根据“金陵十二钗”副册中的谶语是“根并荷花一茎香,平生遭际实堪伤。自从两地生孤木,致使香魂返故乡。”而实际上后四十回里是金桂反遭天谴,自己落入自己设计的阴谋里毒毙了,然后香菱扶为正室,最后难产而死。探讨这两种结局的戏剧效果,实际是难产而死更富一波三折的悲剧情味。而且并没有背离作者当初安排的预轨图谋,前面已经提示香菱因金桂而“气怒伤肝,内外折挫不堪,竟酿成干血之症”,这种妇病与难产还是可以相关的,可以说金桂是使她致死的远因,而非谶语那么明显直接的导火线,要之,金桂致其死则一。因为“扶为正室”又是生命里一次的转机,就正像最前面她可能嫁给冯渊一样是黑暗生命里一线曙光的照映,然而就在这样生机显现时又难产而死,这更肯定了命定的威力与造化的不仁。同时难产而死的形象与香菱当时婴孩的造型成为强烈的对比,一个是受尽折磨在血汗床房挣扎离世的母亲,一个则是“粉装玉琢,乖觉可喜”的宁馨儿,其间的差野,让人恍悟《红楼梦》何其匆匆苍凉。“难产”又强调了“生”的苦楚与辛酸,毕竟香菱是逃脱不出命运的劫数,她捐弃了自己的生命,换取薛家最后骨血,继续了祖先的香火命脉,而实际却是另一出悲剧的延续,因为,既然为人,就不能避免悲苦的人生。可惜的是香菱难产而死的结局只是经由甄士隐三言两语的带出,轻描淡写得全无戏剧性的张力,读者只能凭联想勾勒出这一幅“生死病死”的血淋淋痛苦画面,至于仰赖于写作技巧的渲染力是少之又少。然而毕竟在这一生一死之间,香菱还是焚烧了自己,完成她一生馨香的祭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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